狗狗才

我的 MSN 签名“才子@倚门回首，却把青梅嗅”昨天引起了两个男人的异议，一个是我爸，一个是罗罗，核心思想是，这是在描述年轻女子暗暗思念自己的情人，放这儿不好，或者是怕 CK 看了生气。

事情是这样的。我看一篇文章，讲古代才女，讲到苏惠的《璇玑图》，当然也讲到李清照的词。李清照早期的词，有这么一首：

《点绛唇•蹴罢秋千》

蹴罢秋千，起来慵整纤纤手。

露浓花瘦，薄汗轻衣透。

见有人来，袜刬金钗溜。

和羞走，倚门回首，却把青梅嗅。

看了觉得如闻其声，如见其人，调皮可爱，娇态百出，非常喜欢，所以取这点睛的最后一句，放在签名上，时常看到，以便反复品味。却没想到，两人的反应竟是这样。

首先说，我素来看书，注释倒看，但最恨点评。书是人写的，各人有各人的看法，有看法没什么，大张旗鼓的写到人家原文旁边，非对看书的人施加点影响就不对了，凭什么要我相信这些纯属推测的东西呢？我搜了搜对这首词的点评，想看看这两位到底是被啥解释影响了。一看，喝，五花八门，全在这个“见有人来”上（有些版本中是“见客入来”）！

有人说“见有人来”是“客人”来，但肯定是“翩翩美少年”，因为后来“羞”了，还“回首”偷看。

有人说“见有人来”是“客人”，但“嗅”青梅不是真嗅，而是太尴尬而为了掩饰紧张。

有人说“见有人来”是“情人”，“羞”与“回首”表现了“少女怕见又想见、想见又不敢大明大白地去见的微妙而又细致的心理”，说“青梅”象征“一种不是爱恋却似爱恋的诱惑”。

哈！简直是一幅看图说话般想象丰富，现代狗仔队制造绯闻的能力恐怕也抵不上吧。李清照泉下有知，非气死不可，大喝一声：“你凭什么这么说！”。且不说断章取义如何，就是整篇看来，我是看不出“情人”二字推自何处。“见有人来”就是见有人来，是谁没交待，“羞”的原因交待了，因为“薄汗轻衣透”和“袜刬金钗溜”，“回首”了，但是不是因为“看”没说，“嗅青梅”了，但原因也没说。你当然可以推测，词寥寥数字，没推测就没意境了，但“推测”的东西，永远都不能成为“标准”，也就是说，别让我相信你那一套！在我眼里，这就是一个少女又害羞又淘气的样子。

很多古人写诗词，讲究用“典”，一句话里必然要影射上从前的某个“典故”，这使得知其典故的人，读起来觉得精妙，不知其典故的人，读起来难以附会。这也是很多古诗词现在读起来拗口，也并不觉得意义有多好的缘故。然而李清照的词却相反，讲究铺叙，直抒胸臆，情节真实丰富，而且她最擅长的便是，不把“悲”“喜”二字直接倾诉，而是展现日常生活的一个片断，并把这个片段写的真正“如闻其声”“如见其人”，从而悲喜从中来，感同身受。

也就是说，“倚门”就是倚着门的意思，别以为它典出“倚门卖笑”，或是其他诗词中带“倚门”二字的地方。“青梅”就是一颗青梅，请不要以为它和“一枝红杏出墙来”的“红杏”有异曲同工之妙。

李清照本来就并非循规蹈矩之人，年轻时饮酒、夜归、惜花，婚后与夫赵明诚收集古董字画，秉烛校对，晚年国破家亡，全都是她表达的对象，而且表达的如此通透传神。单单介于她豁达俊朗的性格，我也要替她这首词遭到这么多曲解而不平。